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亚投行及其年会有一个共同的理念，即“去政治化”，其业务与讨论议题聚焦经济发展领域。但是现实的情况是，机构每天呼吸着政治空气，当前地缘政治环境更是对机构发展带来挑战。因此，探讨亚投行的生存发展之道，或者说如何在复杂环境下行稳致远就显得至关重要。年会旗舰论坛上，中国财政部副部长廖岷关于“互联互通”（connectivity）的阐述颇有启发。他从中国发展经验讲起，从“要想富先修路”的硬件基础设施，到标准、制度的软性基础设施，二者呈现相辅互补的态势。而当前地缘政治冲突，呼吁思维方法或价值观的互联互通。此观点契合“人类命运共同体”的合作理念，体现“民心相通”的时代要求。我想起基辛格先生在讨论19世纪欧洲均势时提到的一个观点；他说稳定有效的国际秩序，需要两个必备要素：实力，以及基于实力的理念。一定意义上，理念也是一种实力，是一种软实力；如同软、硬基础设施的互补关系，软、硬实力之间也呈现互补关系，我们应善用此关系。
面向未来的基础设施应当绿色化、数字化、智能化，这是历届年会的明确共识。出乎我的意料，气候变化已经影响到乌兹别克斯坦这样的陆锁国，其政府官员反复讲到的一个例证是咸海（在该国西北方向）正在萎缩，与此同时各种自然灾害频发。多年前亚投行制定十年发展战略（2020年至2030年），其中设立了一个小目标，气变融资占比在2025年前达到该银行投资总额的50%，这个目标已经提前两年实现。目前正在修订该发展战略，旨在气变融资领域更有作为。亚洲开发银行在这一领域同样雄心勃勃，还赢得一个绰号“气候银行”（climate bank）。
如何实现有效的低碳目标，是一个方法论问题。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。年会设立一个专门的讨论议题叫做“利用政策性贷款（policy-based loans, PBL）支持气候转型”。亚投行与时俱进，与亚洲开发银行等联合融资，在孟加拉国等地探索提供政策性贷款，支持改革当地政策，服务气候转型。而在此过程中政策的连续性至关重要。论坛上韩国专家反思受日本福岛核事故影响，导致韩国核电政策180度大转变。事实上，一国领袖的领导力是保持政策连续的关键，中国的经验不用说；印尼的佐科、埃及的塞西、印度的莫迪，以及乌兹别克斯坦总统米尔济约耶夫，均体现有力的领导力，这是一国推进气候转型与发展经济的前提条件。
九年时间，亚投行集跬步至千里，投资近300个项目，投资总额达到550亿美元，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。其中不乏具有新意的标杆性项目，例如印尼的卫星通信项目。此卫星由法国公司制造，搭载Space X猎鹰9火箭发射，为印尼偏远岛屿4500万居民提供互联网通信服务，亚投行为该项目投资1.5亿美元。第二个例子是埃及的熊猫债担保项目。此项目实现多个“第一”：是非洲主权国家首次发行熊猫债，是亚投行首次为主权国家发行人提供债券发行信用担保，也是中国银行间市场首次经历非投资级主权国家发债。第三个例子是中国的进出口银行转贷款项目。此项目的特点是，中国进出口银行是“一带一路”资金融通的领先机构，该行为了满足亚投行转贷款要求，在多边开发融资合作中心（MCDF）支持下制定新的环境与社会标准，体现亚投行引领“一带一路”高质量发展。
除此之外，亚投行的跨安纳托利亚天然气管道项目同样值得称道，该项目管道横跨欧亚大陆，助力欧洲应对能源短缺。但因为化石能源禁忌问题，该项目宣传不足。值得注意的是，亚投行在传统基础设施之上，开始涉足政策性贷款。前面谈到气变领域政策性贷款；除此之外，亚投行还向哈萨克斯坦提供财经政策治理改革资金支持。可见，随着发展水平提高，人们理解事物更深入，禁忌被破除，认识将趋同。此外，俄乌冲突带来新机遇，中吉乌铁路开辟新廊道，这在年会上被反复提及。年会会址所在的撒马尔罕国际会议中心，两年前由丝路基金出资建成。亚投行在丝路基金投资的会场开会，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。
首都塔什干开往撒马尔罕的火车时速最快不超过150公里每小时，水杯放在小桌板上不停地震荡滑动。当我打开电脑要工作时，很快就感到头晕恶心。中国高铁的标准是“一分硬币屹立不倒”，这正是乌国基础设施的发展方向；总统介绍说，高铁已纳入乌国发展规划。在塔什干和撒马尔罕的大街上，几乎清一色的雪佛兰汽车，整条马路仿佛流动的雪佛兰集装箱，品牌单一得令人惊讶。当地朋友开玩笑说，“不要担心，比亚迪会越来越多。”比亚迪于2022年在当地成立合资公司，2023年投产，年产能5万辆，生产油电混动（hybrid）汽车。值得赞许的是，撒马尔罕的司机普遍会在斑马线前提前踩刹车，等待行人通过，给行人很大的安全感，其文明和礼貌程度高于北京水平。
乌国的发展潜力和前景何在？从总统到撒马尔罕地方官员都会作出如下推介。首先，它位于区域互联互通的枢纽地带，联通地中海、中东和东亚区域。其次，劳动力资源丰富，30岁以下年轻人占乌国人口的60%。但是在我看来，最为重要的是该国政府致力于对外开放、发展经济的决心。乌国自然资源丰富，盛产“四金”，即黄金、白金（即棉花）、黑金（即石油）和蓝金（即天然气）。近年来经济增速很快，今年上半年甚至达到6.4%，其雄心是在2030年迈入中高收入国家行列。
在撒马尔罕，英语尚未普及，问路时会出现困难。多数年轻人很热情但是不能讲英语，给发展经济和旅游事业带来不便。著名的旅游景点例如雷吉斯坦 (Registan)广场和帖木儿陵，其英语标识或介绍非常有限，周围几乎听不到讲英语的游客。这说明此地作为世界文化遗产名城，其旅游价值还有待挖掘。但风起于青萍之末，火车站接我的大学生志愿者已经学汉语一年，她汉语、英语夹杂着介绍她的学习经历，今年12月份还要去浙江大学深造。一些酒店服务员也能进行简单的汉语交流。据我了解，首都塔什干地区很多人讲俄语和乌兹别克语双语；其他地区则是把俄语作为第一外语来学，英语作为第二外语。学汉语的年轻人正在增多，市中心甚至可以看到汉语路标。
撒马尔罕是文化古城，其辉煌时期在14-15世纪，在埃米尔· 帖木儿及其子孙统治下成为世界第二强国，其时科学、文化和宗教活动尤其发达。当地留存下来的帝王陵寝很多，15世纪的教神学院、天文台都是著名古迹。帖木儿生活于元末明初，其时蒙元人“尚白”，人“尚蓝”，精美的青花瓷便流行于世，在首都塔什干的帖木儿博物馆里尚有残片留存。帖木儿崇拜成吉思汗，到处侵略屠城，69岁高龄依然雄心勃勃，东征大明王朝，终于死在半途。在帖木儿陵寝卖文创产品的小伙子告诉我，撒马尔罕历史上有三大英雄，分别是亚历山大、成吉思汗和帖木儿。三人中唯有帖木儿得到官方认可，被推崇为民族英雄，激发民众的民族自豪感和爱国热情。撒马尔罕历史文化底蕴深厚，如何“化厚重为灵巧”，应当成为“一带一路”民心相通的重要内容。
